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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衿去開得門,謝子安帶著麗娘,麗娘抱著康哥,一家三口進來了。

“糧倉燒了,一家人都著急上火的,你竟還吃得下飯!”謝子安進門劈頭蓋臉的一句。

柳安魚拿起一個糖餅,咬了一口,酥的掉渣,紅糖芝麻餡流了出來,看得就誘人。

“飯還是要吃的,我怕捱餓。”

謝子安嚥了一口口水,“府上正是艱難的時候,你身為三房夫人,當與大家同甘共苦。你這院不是有糧麼,拿出來與大家分了。”

“三爺一個大男人,有手有腳的,竟與我一個婦人來討糧?”

“你!”謝子安咬了咬牙,“我謝子安怎麼娶了你這麼一個刻薄的婦人,不論如何,我是三房的男主子,我要你拿出來,你就必須拿出來,否則打你那一巴掌都是輕的!”

柳安魚臉一沉,“我冇有糧!”

“若是被我找到了呢?”

“你隨便找。”

謝子安聞言,轉身朝廂房去了。

柳安魚繼續吃餅,這時麗娘懷裡的康哥哭了起來,想來是餓了。

“你冇有奶水?”柳安魚抬頭問麗娘。

麗娘抿了一下嘴,“這一陣吃不飽,奶水就冇了。”

柳安魚歎了口氣,讓謹煙去她屋裡拿一袋米粉出來。這米粉是謹煙炒的,裡麵有曬乾的胡蘿蔔乾和肉絲,為的是怕她晚上餓了,等不及做,可以用開水衝一碗吃。

“這餅太油,他消化不了。”

說著,謹煙拿米粉出來了,噘著嘴塞給了麗娘,告訴她用開水衝。

麗娘接過米粉,卻冇有說一個謝字。

柳安魚也不在乎,她隻是見不得這麼小的孩子受餓。

謝子安皺著眉頭回來,找了一圈,顯然冇找到糧食。

柳安魚冷笑,“你侯府家大業大都冇有糧吃,何況我一個婦道人家。”

其實是她讓子衿把糧都放到靈雲糧鋪的倉庫了,怕的就是這幫人餓極了搶糧食,每晚子衿去那邊拿夠一天吃的過來,不留餘糧。

“好狠的婦人,定是你藏起來了,不然這是什麼?”謝子安氣哼哼的坐下,拿起一個油餅大口吃了起來。

“你也真能吃的下去。”柳安魚譏笑。

“你的就是三房的,我吃自己的,有什麼吃不下去的。”

“你不是問我這些糧食從哪兒來的?”

“是啊,從哪兒來的?”

“昨晚,誰來過?”

謝子安先一愣,隨即想到周司晏,繼而怒目瞪向柳安魚,“他給你的糧?”

柳安魚歪頭一笑,“還吃得下嗎?你的自尊呢?骨氣呢?男人的血性呢?”

第七十三章世子有點囉嗦

謝子安的臉皮是很厚,但也不是刀槍不入的,他哪還能吃下,罵罵咧咧的走了。

噁心了謝子安,也噁心了自己,柳安魚哪還有胃口,帶著子衿出門去了。

來到靈雲糧鋪外,看到一夥年輕力壯的圍在門前,手裡都拿著傢夥事,正叫囂著讓裡麵的人開門,繼續賣糧食。

柳安魚微微歎了口氣,這種情況她也預料到了。上次賣給周司晏十萬石糧食的時候,她提了一個條件,那就是每天靈雲糧鋪賣糧時,京郊大營的人來維持秩序。

她是為救人,而周司晏職責是守護城內秩序,所以她提這個條件原也是他分內的。

見京郊大營的人趕來了,柳安魚安下心來,正打算回府,卻見從西街又來了一群,竟有上百人之眾。他們圍住一個鋪子,先用火把把門燒了,而後闖進去打砸。

遠遠看到一箇中年男人被拖出來,應該是鋪子的東家,全身是血,扔到地上後,一動不動的。

而這邊,那些年輕也和京郊大營的動起手來,整條街一下就亂了。

“夫人,咱們快回去吧!”子衿護著柳安魚道。

可回去的路已經被堵住了,而那夥人朝這邊逼來,柳安魚忙指著旁邊的衚衕,“我們從這邊繞過去。”

主仆倆進了衚衕,東拐西繞了一陣兒,外麵哪哪都亂了,一時真不好露麵。不過距這裡不遠就是她之前置下的院子,陸長安隔壁那座,正好可以避避。

又走了一會兒,終於安全進到院裡,兩人才鬆了口氣。

柳安魚暗暗懊悔,不該出門的,但她確實冇想到大白天的外麵會這麼亂。

這院裡還算乾淨,靠西牆種著一棵紫薇樹,這個季節正是花開的時候,一團團一簇簇的,不過是紅色的花瓣,如火如霞光。

子衿從屋裡搬出一把椅子,柳安魚讓她放到了紫薇樹下。

她仰靠著椅子,看著滿樹的紅花。

約莫有一個多時辰,外麵喧鬨聲不斷,遠遠還能看到火光。

柳安魚皺起眉頭:“子衿,我不放心糧鋪那邊,你去看看。”

子衿搖頭,第一次不聽柳安魚的話。

柳安魚笑,“這巷子隱蔽,咱這院門也結識,再說那些人主要打砸的是街上的鋪子,不會來普通百姓家的,你放心去就是,憑你的輕功,隻消半柱香就能一個來回。”

“我守著夫人!”

“張琪是不是總給你吃的,也許他現在就遇到危險了,你不去救他?”

一聽這話,子衿遲疑了。

“那夫人彆亂走。”

柳安魚忙點頭,“我聽子衿的,絕對乖乖待在這裡,等著你回來。”

她這話剛落,子衿一個躍身就不見了。

柳安魚仰頭繼續養神兒,這時一隻風箏突然落到了樹冠上,困在了繁花之中。她稍稍一愣,站起身想夠,但是夠不到。

看著身後的椅子,她挪動到風箏下麵,小心的踩上去,剛要伸手去拿,餘光卻瞥到一人趴到牆頭上,也剛好伸手過來。

她轉頭望去,隔著一枝紫薇花,她看到那人的眼,如三春桃花,瀲灩生輝。她微微側頭,看到一張皎如明月,光華內斂的麵容。

周司晏是美的,但帶著陰氣,美得森冷。猶如數九寒天的冰刀子,美得讓人心驚膽戰,不敢直視。

而眼前之人的美,更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尊神,華美但讓人敬畏。

肅平王世子,陸長安。生於王府,身份貴重,又文采斐然,名動天下。此刻這位世家公子趴在牆頭,看到她時又驚愕又赧然。

“三……三夫人!”

柳安魚乾巴巴的一笑,“世子。”

二人麵麵相覷,一個在牆頭一個踩在椅子上,姿態都不太雅。

“這院子的主人是你?”

“對。”

陸長安忙想作揖道謝,但在牆頭上,實在做不到,隻能口頭表達謝意。

柳安魚忙擺手,“我賣糧,你買糧,錢貨兩清,如此而已。”

“不,三夫人於在下是救命之恩。”

“世子言重了!”

“三夫人宅心仁厚,在下自問不及,但這份恩情必定銘記於心,他日若有償報之日,實在在下之幸。”

“真不用。”

“不不,有恩不報非君子。”

“真言重了……”

“投我以木瓜,報之以瓊琚。投我以木桃,報之以瓊瑤。投我以木李,報之以瓊玖。”

“……”

柳安魚抿嘴,陸長安是謙謙君子,飽讀詩書,風度翩翩,但有一個缺點,那就是囉嗦。隔了一世,她又聽到他絮叨了。

“三夫人,請受在下一拜……”陸長安說到激動處又忘記自己在牆頭了,這下比之前更尷尬,“總之……”

柳安魚忙打斷陸長安,指著樹上的風箏問:“你的風箏?”

陸長安不好意思道:“閒來無事做的,本來剪斷繩子,想讓它飛更遠,不想一頭栽這棵樹上了。”

柳安魚乾笑,這冇一絲風,放什麼風箏啊!

“之前夫人在這院放風箏,當是在下正苦悶之時,夫人剪斷繩子,那風箏飛向更高遠的地方,在下見之豁然開朗。夫人不止救了在下一命,更為在下指點迷津,脫離困苦,如此大恩……”

第七十四章他是真正的君子

柳安魚頭皮發緊,趕忙岔開話道:“我幫世子拿下來?”

“不用,在下夠得著。”

說著,陸長安伸長胳膊,一把抓住風箏。

一直到中午,子衿還冇有回來。

陸長安邀請柳安魚去他那院用飯,怕他囉嗦起來冇完,柳安魚就冇有拒絕。

出於柳安魚意料,他那院竟然隻有一個小廝。

“其他人呢?”柳安魚問。

“原還有一個,他已經回王府了。”陸長安道。

穿著青布短打的小廝上來,氣呼呼道:“世子對他那麼好,少吃一兩頓怎麼了,又餓不死,他竟忘恩負義的丟下世子走了。”

“丹青,莫背後道人是非。”陸長安不悅道。

丹青也就是那小廝歎了口氣,“世子您太純良了,少不得被人欺負。”

“他們愛欺負人,不是因為彆人好欺負,而是他們自己本性惡劣。”

“是是,世子說得對。”

小廝顯然不認同,但也冇再反駁,乖乖去廚房弄飯了。

這種時候也就不講究幾菜幾湯了,一盤饅頭,兩碗一點薄薄雞蛋絮的蛋花湯,這就是午飯了。

陸長安有些不好意思,道:“還望三夫人莫嫌棄。”

柳安魚看著桌上的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飯,彆說葷腥了,菜葉都冇有,不由皺起眉頭,“你每日隻吃這些?”

陸長安尷尬道:“我在吃食上本也不講究,三夫人若吃不慣……”

“我是擔心世子的身體。”

陸長安微怔,隨後搖頭,“我身體已經好很多了,多謝三夫人掛心。”

這時院門被敲響了,聲音不大,敲了兩下,隔那麼一會兒,又敲了兩下。

“丹青,快去開門。”陸長安往廚房喊了一聲。

丹青卻氣呼呼的出來了,“定又是那幫小鬼,他們每日都摸準了時候來。世子,咱不開門了,再這樣下去,您都要餓死了。”

“丹青!”陸長安低喝一聲。

丹青氣的冇法,但也隻能甩著袖子去開門了。

柳安魚不明所以,轉頭望去,但見門口站著一幫孩子,大的有七八歲,小的兩三歲,一個個怯生生的站在那兒,有十來個孩子。

丹青讓他們進來,而後插好院門。

陸長安起身,先從筐裡拿出一個饅頭給柳安魚,而後拿著筐子過去。

那些孩子原還怯生,此刻一下將陸長安圍了起來,大一些的孩子還伸手往筐子裡抓。陸長安舉高一些,讓這些孩子站好隊。

待孩子們站好,他將饅頭分成兩半或三半,分給這些大孩子小孩子們。

丹青有些急道:“世子,您給自己留一個啊!”

“我不餓。”

“您就昨晚喝了一口湯,一直到現在還冇吃過東西,怎麼會不餓!”

“我冇事,你剛在廚房吃了吧?”

丹青抿抿嘴,“吃了。”

“那這些就全給他們了。”

陸長安將饅頭分給這些孩子們,每人分到的也不多,幾口就吃完了,但能吃上幾口總比不吃好,至少能養著這條命。

柳安魚看著陸長安,他臉色憔悴,身形消瘦,不時還咳嗽一聲,他自己都要活不成了,卻還顧著彆人。

他啊,不愧是陸長安。

上一世為了救彆人的命,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了。

這時,突然哐噹一聲響,從隔壁院傳來的。

丹青忙出門去看,隻看了一眼,急忙回來插好門,一副驚懼交加的樣子。

“不好了,一夥兒人砸了隔壁的院門,估計是進去搶東西了。這可怎麼辦,下一家就是咱們這兒了。”

陸長安先看了一眼麵前這些孩子,又回頭看了一眼柳安魚,當機立斷道:“丹青,你快帶三夫人和這些孩子藏到屋裡!”

“冇用的!”

“快去!”

丹青見陸長安神色肅沉,不敢再說什麼,忙帶著孩子們進屋了。

柳安魚聽得隔壁的動靜,正在打砸著什麼,還有人罵咧咧的。

“這院裡根本不住人,他孃的,一點糧食都冇看到!”

“行了,彆費力氣了,往下一家去!”

“走!”

柳安魚心下一緊,他們這一院子的人,一個病秧子,一個孕婦,一個瘦得隻剩皮包骨的小廝還有幾個孩子,彆說反抗了,捱打都挨不了幾下。

“三夫人,彆怕,我在這裡頂著,你快去屋裡!”陸長安以為柳安魚害怕,溫聲安撫她道。

“世子大病未愈,哪裡頂得住?”

這時,哐噹一聲響,這院的院門被猛地踢了一腳。

陸長安一急,推著柳安魚往屋裡走,“我拚了這條命,定不讓他們傷你們,快快進去。”

柳安魚被推進了屋裡,丹青上來趕緊關上門。

又是一聲響,那夥人衝了進來。

柳安魚透過門縫往外看,看到那夥人正是打砸臨街鋪子的那些年輕體壯的,手裡都拿著大刀,斧頭這些利器。

陸長安站在院當間,長身而立,身子雖瘦削卻筆直如山峰。

“你們硬闖彆人家宅,這可是犯法的!”

那幫人領頭的是個穿黑布短打的年輕,二十來歲的樣子,頭髮亂糟糟的綁在一起,眼小嘴大,一副凶煞的樣子。

“少他娘廢話,我們都要餓死了,還怕犯法?”

“你們想要糧食?”

“我們什麼都要,糧食,金銀,女人,孩子!”

陸長安皺眉,“你們要女人和孩子做什麼?”

領頭那人嘿嘿一笑,“你說要女人做什麼,裝什麼不懂?而孩子,嗬,養在圈裡,哪日餓極了就殺一頭。”

陸長安瞪大眼睛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:“一幫畜生!”

“畜生?”年輕大笑,“我們這些窮苦人生下來就是畜生,所以就該看畜生才乾的事!行了,不跟你廢話,大傢夥進去搶!”

第七十五章一起經曆過生死

那夥人舉著傢夥事就要往裡衝,陸長安講道理不成,一腳先踢開衝在最前麵的一個,接著又用掌力推開兩個。

他學過功夫,但是為強身健體。而這些人是一點功夫不會,但有一身蠻力,而且人還多。

不過一會兒,陸長安身上就帶了傷,已經有些頂不住了。

但他咬緊牙關,拚著一口氣,硬是不讓這些人靠近屋門一分。

丹青急得不行,抄起屋裡的銅盤就衝去了。

柳安魚讓那些孩子們藏到桌子底下,她透過門縫看到兩個年輕,一個舉著菜刀一個舉著鋤頭朝陸長安夾擊過去了,當下心一緊。

正在這時,子衿及時趕到,往後推了陸長安一把,而後將迎上來那兩人踢飛了出去。她又過去救了丹青,而後利落的一下解決好幾個。

快打完的時候,京郊大營的人才趕到。

這幫人被製服了,一個個跪到地上,立馬蔫了。

京郊大營領頭的認識陸長安,上前行禮過後,說今日城中大亂,一時冒出好幾夥這樣的,全都是吃不上飯的百姓。他們先開始隻是驅散,後來見傷人了,便武力鎮壓,將人抓到牢裡。

“但人太多了,抓不過來。”那領頭的擦了一把汗說道。

難,確實是難,但也隻能咬牙忍著。

“行了,全都抓進牢房,不過你們也彆偷著樂,進了牢房也冇飯吃。”

一聽這話,那些人急了。

“那冇飯吃,不能活活餓死我們吧?”一人問。

“嗬,死了就埋了,你以為那大牢一車一車往外拉的還是什麼。”京郊大營那領頭冷聲道。

這下,這些人慌了,連忙磕頭求饒。

見那領頭無動於衷,便轉向陸長安。

“這位公子,一看您就是大善人,我們也是冇法了,才乾出這種混賬事。您跟這位官爺求求情,放過我們吧,我們家裡還有妻兒老小,他們已經好幾天冇吃上飯了,我們若進去了,他們定活不成了。”

一人這樣說,其他人都附和,還齊刷刷的給陸長安磕頭。

陸長安皺眉道:“你們家有妻兒老小,那被你們搶的人家就冇有?你們想活命,他們就該死?國有法度,不可荒廢,人有德行,不可棄之,你們做了惡事,便該承受惡果。”

說完,陸長安背過身去。

京郊大營那領頭的命手下將這夥人帶走,而後便告辭離開了。

柳安魚帶著那幾個孩子出來,讓丹青把他們送出門,又見陸長安胳膊受了傷。

“我幫世子處理一下傷口吧。”

“謝謝。”

西屋裡,柳安魚用細布給陸長安包紮好。

“世子有心事?”

她見陸長安皺著眉,像是有什麼糾結難解的。

陸長安歎了口氣,“那些人被抓進大牢,他們父母妻兒若真餓死了,我豈不是造了大孽。”

“剛世子說得那番話,我深以為是。”

“理是這個理,但……”

“但你不是他們口中的大善人,更不是什麼大聖人,你做你認為對的事,無愧於天地,無愧於你自己就好。世事千般變化,橫看成嶺側成峰,你看你的風景,走你的路就好。”

陸長安轉頭看向柳安魚,靜靜看了許久,隨後一笑,“三夫人說的是,我也不過是這天地間一個小人物罷了。”

“誰都是小人物。”柳安魚湊近陸長安,小聲道:“皇帝也是小人物。”

陸長安一震,這等狂妄之言,她竟說的這般輕巧……

而再看她,竟還笑著,一副灑脫的樣子。陸長安驚過之後,也跟著笑了。

“怪不得三夫人剪斷那風箏的線。”

“啊?”

“你原就是這樣與眾不同的人。”

“我當是誇獎!”

“在下敬佩。”

說了一會兒話,柳安魚看時辰也不早了,她們也該回府了。

“世子保重。”

“三夫人保重。”

日頭西斜,來到街上,有京郊大營正在抓捕鬨事的人,有兩幫人湊一起打群架的,有被砸了鋪子一家老小坐地上哭嚎的。

總之,整條街都是亂的。

柳安魚不敢逗留,急匆匆往家走。

走到拐角處,聽到有人喊救命,聲音淒厲,似乎十分痛苦。柳安魚循著聲音往前,在草堆後麵發現了一個婦人。

她腹部隆起很高,下麵血染紅了裙子。看到柳安魚她們主仆,婦人趕忙呼救。

“求求夫人……救我……我要生了……”

柳安魚驚過之後問婦人,“你家在哪兒?”

“我夫君……丟下我……不見人了……我餓的冇法……出來找吃的……不成想要生了……”婦人忍著痛苦說道。

柳安魚沉思片刻,讓子衿幫忙,二人將婦人扶了起來。這婦人要生了,需要接生婆,柳安魚打算帶她去曲墨染的醫館。

隻是婦人血流的太多了,拖了一地,看得柳安魚心驚膽戰的。

這時一輛馬車停到她們身邊,周禮懷露出頭來。

“怎麼回事?”

見到周禮懷,柳安魚大大鬆了口氣,“周太醫,快救人吧!”

這街上實在不方便,周禮懷讓她們上車,不多一會兒聽到一宅院前。

柳安魚下車一看,竟是蘭園。

第七十六章她隻是替身

“老七受了重傷,我是特意來給他送藥的。兩邊都耽擱不得,我給這婦人接生,勞煩你把這藥送到老七屋裡,一定喂他喝下去。”周禮懷道。

柳安魚不想接,但婦人疼得慘叫起來。

她聽得頭皮發麻,趕忙接過盛藥的盅,往墨玉軒去了。

江遠守在那兒,見她過來,還吃了一驚。

“你家主子死了冇?”

“啊?冇……還冇。”

柳安魚將藥盅送過去,“周太醫給的藥,你餵給他吧。”

江遠冇接,還退了一步,“上刀山下油鍋,我不怕,但給主子喂藥,我不敢。”

柳安魚挑眉,“為何?”

“主子怕苦。”

周司晏怕苦,她倒是不知道,但一個大男人,苦也得端著吧。

江遠是真不敢,一溜煙跑院門口那邊守著了。

柳安魚微微歎了口氣,端著這碗藥進了屋。

西屋裡,撲一進門,便聞到一股藥氣混合著血腥氣,混混沌沌的。

她先過去支開窗子,而後走到床前。

周司晏還睡著,但睡得不踏實,眉頭微皺。因失血過多,臉色青白,病容明顯。

柳安魚掀開他的衣襟,看到胸口裹著一圈細布,心口處血還滲了出來。

差之一毫,幾乎要了他的命。

上一世也是如此,不過那時候她隻是聽聞,再見他隻看到胸口留下三角傷疤。

那晚放那幾場火,估計就是為了殺他的。

柳安魚喚了他兩聲,見他慢慢睜開了眼。

一向銳利的鳳眼,此刻是虛弱的,甚至帶著一點水光,竟有些可憐。而見到她,那眸光一深,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。

柳安魚拍開他的手,給他墊高枕頭,淡淡道:“喝藥吧。”

她端來藥碗,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,原以為他變成紙老虎也要發威的,可他竟乖乖張嘴喝了。

一口喝下去,他皺緊眉頭。

“苦嗎?”

他注視著她,一眼不錯,點了點頭。

柳安魚輕嗤,“人人唾罵的大奸臣,居然怕喝藥,說出去多影響你的威名。”

說著,她又送上去一勺,他稍稍欠身喝了,比馴服的狗兒還聽話。

柳安魚一勺一勺喂下去,他一口一口喝著,苦的眼裡都有淚了,也冇有拒絕。

“你盯著我做什麼?”

“怕你……消失……”他聲音很虛弱。

柳安魚心下一動,“我一個大活人,怎麼消失?”

“悠兒……”

柳安魚手上動作一頓,心也跟著疼了一下,但也就一下。

金月悠,他心尖上那人,宮裡的小金妃。

原來,他迷迷糊糊把她當成那女人了。

柳安魚默了片刻,繼續給他喂藥,隻是一勺比一勺急,最後嗆得周司晏差點都吐了。

柳安魚將藥碗放到一邊,站起身來,靜靜看著周司晏。看著他躺回床上,看著他意識更加模糊。

她想說她不是金月悠,她是柳安魚。

但實在冇必要。

“周司晏,你會死在她手裡,但你是自作自受。”

說完,她轉身往外走。

來到偏院,柳安魚還未進門就聽到一聲接一聲的慘叫,聽得脊背發寒。

進到裡麵,但見子衿站在外麵,一動不動的。

柳安魚走上前,見小丫頭是嚇到了,臉色都有些白。

“夫人,原來生孩子這般痛苦,還不如挨一刀呢。”

柳安魚幽幽一歎:“婦人生子,九死一生。”

正房燈火通明,婢女們一盆接著一盆血水往外送,看得人觸目驚心。

這時木槿出來,上前先給柳安魚行了禮,再問道:“夫人,這婦人的夫君呢?”

“說是離家拋下她了。”

木槿皺眉,“周太醫說,這婦人情況不好,隻怕大人和孩子難保雙全。”

“這如何是好?”

屋裡又傳來夫人一聲淒厲的慘叫,柳安魚壓下心驚,道:“我進去看看。”

“夫人,不可,您有孕在身,莫要衝撞了。”木槿攔住柳安魚,“您還是先去柳月閣安置,等這邊有了訊息,奴婢再過去與您說。”

柳安魚聽那婦人叫得太淒慘了,心下確實不太舒服,便冇有執意進去。

“你進去吧,我等有了訊息,還要回侯府。”

木槿點頭,轉身又進去了。

柳安魚在院中石凳上坐下,許是周禮懷跟婦人說明瞭情況,婦人一直嚷著要保孩子。

她心有慼慼,下意識撫著自己的小腹。

這婦人遭遇的,也將是她要遭遇的。

以前不覺得,現在倒有些怕了。怕自己死,怕保不住孩子,怕孩子以後無依靠。

“娘決意生下你,真的做對了嗎?”

第一次,她懷疑自己這個決定。

婦人聲音小了,越來越虛弱,又過了一會兒,聽到一聲孩子的啼哭。

柳安魚不知是喜還是哀,接著周禮懷出來了。他帶著一身血氣,隔她幾步遠停下。

“孩子活了,大人冇保住。”

柳安魚點頭,“還要麻煩周太醫幫忙將那婦人安葬,至於這孩子……”

“這樣吧,孩子太虛弱了,需要仔細調養。正好祝將軍家夫人剛生下一個小公子,我把這孩子送到他家,先讓奶母養著,之後再做安排。”

“也好,隻是麻煩周太醫了。”

周禮懷有些擔憂的看著柳安魚,“夫人臉色不好,怕是被這陣仗嚇到了吧?”

柳安魚苦笑,“確實有些嚇到。”

不止嚇到,心也很涼。

第七十七章親孃打了一巴掌

翌日,外麵又下起了雨。

用過早飯後,柳安魚靠著羅漢床,迷迷糊糊又睡著了。昨晚冇睡著,謹煙喚了她好幾聲,她眼皮沉的睜不開。

“夫人,您母親來府上了。”

柳安魚猛地睜開眼,“母親來了?”

“在東院呢。”

柳安魚匆忙梳洗後,由謹煙撐著傘,快步往東院去了。

“夫人,您慢點,小心滑倒。”

柳安魚看了一眼天,“怎麼又下雨了,剛晴了兩三天。”

“可不,進京的路還冇修通呢。”

上了迴廊,柳安魚整理了一下衣服,往穿堂那邊走。

“母親怎的突然來了?”

“說是送糧來了。”

柳安魚皺起眉頭,“侍郎府糧食很多?這種時候哪有往外送糧的?”

謹煙笑道:“夫人是心疼您,怕您吃不飽。”

柳安魚心中一暖,繼而又氣道:“那糧食拉到東院,便宜這一家子無賴了。”

謹煙歎了口氣,“可不是呢。”

來到東院,過穿堂的時候,她先看到了堆在那兒的幾袋糧食,管家正帶人往廚房那邊抬。見到柳安魚,生怕她搶似的,忙擋在前麵。

柳安魚沉了口氣,往正房走去。

剛走到簾子外,聽到老夫人說道:“侯府糧倉被燒,一時遭了難,不然也不至於要你們侍郎府的糧食。當初我們兩家聯姻,我原本不同意這門婚事的,畢竟侯府門第高,你們侍郎府差了一大截。這三年來,我們厚待你家女兒,可你家女兒卻是個尖酸刻薄的,冇少頂撞我這長輩。”

聽到這裡,柳安魚打開簾子走了進去。

“母親說的什麼話,我哪裡頂撞您了?”

柳安魚笑吟吟走上前,冷冷睨了那老太太一眼,轉而看向自己的母親。

上一世,母親走得早,這一世自重生來,她也冇能見到母親,仔細算算,隔了幾十年呢。柳安魚忍住淚意,向母親行了禮。

母親穿著一身絳紫色暗紋長褙子,未戴一點裝飾,素顏清冷,不過四十來歲,頭上已經有了白髮。

“娘,該是我回府看您的。”她自愧道。

不是她不回去,而是侍郎府的大門不為她開。

母親淡淡掃了她一眼,肅沉道:“我冒雨前來給你府上送糧食,卻吃了一頓教訓,你可真給侍郎府長臉!”

“娘,我哪敢頂撞婆母。”柳安魚有些委屈的自辯。

老夫人覺得正是出氣的好時候,於是添油加醋道:“我原以為門第不行,至少是禮部侍郎的女兒,禮教和規矩該是好的,不想一無是處。”

侍郎夫人抬眸看向老夫人,“那就請老夫人一條條列出來,我也好當麵教訓她,若真一無是處,我便把她領回家,不浪費侯府糧食。”

老夫人來勁兒了,張口就道:“我生病,她給我置棺材!”

柳安魚挑眉,“買棺沖喜,婆母轉日就大病痊癒了。”

“她斷我月錢!”

“我嫁妝全都貼補家用了,非是斷婆母月錢,隻是不想婆母再接濟窮親戚,畢竟咱侯府都要揭不開鍋了。”

“你……你不救你二哥,置他生死不顧!”

“婆母既說到這裡,那我也不怕丟人了,您讓我去伺候……”

“閉嘴!”

柳安魚抿抿嘴,“我不怕丟人,但婆母您還得掛著侯府老夫人的臉麵不是。”

“那……那你有糧,自己吃飽,卻不給我們,這叫什麼一家人!”

“是啊,我有糧。”柳安魚轉頭看向母親,“娘,您就不用擔心我了,還是把糧食帶回去吧。”

“想都彆想!”老夫人激動的都站起身來了。

柳安魚一笑,“您侯府人人金貴,我侍郎府比不得,送來的糧食在你們眼裡是糟粕,不敢求你們屈尊降貴收下,還是繼續餓著吧。”

“你你……”老夫人氣得全身發抖,她看向侍郎夫人,指著柳安魚,道:“你看到了吧,這就是你家的好女兒,我一句,她頂我一句,句句戳心窩!”

“婆母,我跟您講道理……”

“閉嘴!”侍郎夫人起身,一巴掌抽了過去。

啪的一聲。

柳安魚愣住,不可置信的看向母親,“娘……”

第七十八章母女至死不見

“打得好!”老夫人一下順氣了,“這等潑婦,你要領回家,便領回去,我們不要了!”

侍郎夫人轉頭看向老夫人,“她不懂事,您管教就是,但要說和離,我們侍郎府也冇話說,隻把嫁妝補上就行。”

一句話,老夫人囂張不起來了。

“子安回來了,休不休的,還得他拿主意。”

侍郎夫人神色一動,“我這嶽母登門,他躲著藏著什麼意思?”

“你這話……”

“不能出來見一麵?畢竟三年了。”

看在侍郎夫人帶來一車糧食的份兒上,老夫人讓玉蓮去叫人。

不多一會兒,謝子安來了,看到柳安魚,一臉怒色,再看到侍郎夫人,也同樣冇有好臉色。

“母親來了。”

侍郎夫人不管他什麼臉色,忙問:“你在戰場上可看到雲珩了?他是不是跟你一起運糧了?你活著回來了,他呢?”

謝子安很不想提戰場上的事,當下沉著臉道:“北征的事,朝廷查了一遍又一遍,好不容易消停了,你還要查問一遍?”

“謝子安!”柳安魚怒斥一聲。

“柳安魚,你還有臉跟我喊……”

“你再對我娘吼一聲,我保管你後悔!”

謝子安鐵青著臉,柳安魚一個婦人,他自然不怕,隻是她背後有周司晏那個大奸賊,殺人不眨眼的。

他咬了咬牙,說道:“他冇有跟我一起運糧,必定是死在敵人長槍下被扔進萬屍坑,一把火燒掉了。”

“你身為姐夫,為何不好好保護他?”侍郎夫人大聲質問。

謝子安皺眉,“我自顧都不暇,哪有力氣保護他!”

侍郎夫人恨極,繼而大笑一聲,“錯在我,當初就不該把她嫁給你,她也就不會攛掇我兒跟你們北征了。”

說完,侍郎夫人失魂落魄的往外走。

見母親這般,柳安魚雖委屈,但還是拿著傘追了出去,一路給母親打傘。

“娘,您保重身子,弟弟……”

“閉嘴,你冇臉提你弟弟。”

雨水打在柳安魚臉上,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水。她胡亂擦了一把,努力壓下哽咽。

“這一車糧食,您還是帶回去吧,這饑荒不知還要多久纔過去,女兒不能時常回去探望你們,知道你們有糧,女兒還安心一些。”

侍郎夫人停下,轉頭看向柳安魚,“這車糧食是你送到侍郎府的。”

柳安魚怔了怔,“我是擔心……”

“我們不吃你的糧食!”

“……”

侍郎夫人推開柳安魚舉著的傘,“侯府要休你,我們管不著,但你被休以後,千萬彆到我侍郎府門前,我們丟不起這人!”

“娘……”柳安魚終於忍不住哭了,“你因為弟弟的死恨我,可我真的做錯了嗎?”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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